經濟觀察報記者 康怡
在國資委主任換將之際,一場新的關于國企改革的討論正在響起。現階段的國有經濟應該如何定位?到底目前國有經濟應該在哪些領域發揮主導作用?下一步國有企業,特別是競爭類國有企業的改革方向在哪里?會遭遇怎樣的難題?
中國政法大學研究生院副院長李曙光,財政部財政科學研究所研究員周放生 (曾任國務院國資委企業改革局副局長)、財政部財政科學研究所所長賈康、北京求是聯合管理咨詢公司董事長安林就上述問題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和觀點。
經濟觀察報:如何評價前一階段的國資改革歷程?
安林:我認為到目前為止國有資產監管組織體系和法規體系已基本建立。國有資產監管體制框架基本建立并逐步完善,國有資產監管得到加強,國有企業改革不斷深化,國有經濟的活力、控制力、影響力進一步增強。
經濟觀察報:為什么目前社會上關于第二次定位國有企業的討論又開始響起?
李曙光:目前世界上沒有任何一個國家有這么多數量的國有企業和這么龐大的國有資產,應該說國有企業已經不可回避地成了中國現在最大的國情。 而且國有企業改革到今天已經到了停滯期,基本上改革進入到了沒有任何新的輸入,沒有新的理念的階段,或者說進入一個困惑期,甚至在局部領域出現國有企業改革倒退現象,比如大家普遍議論的國進民退的情況。 另外比較重要的就是《國資法》從去年6月1日開始實施,到今天非常不理想,包括國資委在內的其他部門,對《國資法》這部法律在實踐當中的推進并不是很積極。 最后,我覺得很重要的一點,就是“后李榮融時代”的來臨,應該說中國的改革很大程度上帶有領導者的個人特點,李榮融從2003年擔任首屆國務院國資委主任以來,把國有企業的改革帶到一個新的高度,但這其中也帶有一些強烈的個人色彩。
經濟觀察報:目前,大部分國有中小企業已經改制退出,現有國有企業的主體是中央政府和省政府管理的大型、特大型國有企業。現階段國有經濟應該如何定位?到底目前國有經濟應該在哪些領域發揮主導作用?
周放生:我對國有經濟的定位是從安全角度來看的,我認為安全是底線,主要是三個安全: 第一,國防安全領域,即為加強國防提供裝備的行業。但是這并不是說所有的國防裝備都要由國有企業來生產,而是指整機和關鍵總成由國有企業來掌控,其他大量的零部件和配套件通過社會采購由民營企業來生產,甚至國外采購。 第二,經濟安全領域。一是自然壟斷行業,以電網為例,一個地區只能有一張電網,電網企業可以適度向民營企業開放股權;二是重要資源開發。包括石油開采、通訊網絡、重要礦產采掘等等;三是重要產業,例如重大裝備、航空運輸、石化加工、遠洋運輸等;四是未來可能形成的主導產業和重要的高新技術產業,主要是指一些技術方向明確、產業規模大、帶動關聯度高、投資數額巨大、仍有很大不確定性的風險性產業。例如:移動通信、電動汽車、云計算。 第三,社會安全領域,例如食品業和零售業等。有人堅持認為,國有企業應從完全競爭性領域徹底退出,只能讓清一色的民營企業和外資企業在完全競爭性領域去經營,只要在完全競爭性領域里有國有企業存在,就是與民爭利,這是不是太絕對了?維護社會安全才是維護百姓更大的利益。這是中國的現實。其次是社會公益領域。主要指的是儲備、公交、自來水、供暖、保障性住房、郵政、醫院、教育等,這些都是涉及公共利益的領域。
李曙光:關于國有企業的再定位,我堅持我原來的觀點,實際上是國有資產管理體制的定位,也就是國資委的定位。國資委的定位包括三個層面: 第一個層面就是國資委本身的轉型和定位問題,我認為國資委應該而且必須是一個特設法定的出資人法人,應該是一個干凈的出資人。 因此我認為正在醞釀中的國新資產公司這樣一個角色是非常值得討論的,它實際上只是國企改革的一個過渡,在短期內進行資源的整合,不應該把它作為一個介于國資委和一級企業之間,或者二級企業之間的一個管理公司的角色。國資委本身如果是干凈出資人的話,就沒有必要設立成本很高昂的這個平臺進行整合。 第二個定位,我覺得實際上就是國資委與行業國資委之間的關系,實際上存在一些隱性的國資委,比如金融國資委、土地國資委,這樣一些國資委沒有明示出來,但是實際上是存在的。目前這樣一些隱性的國資委非常混亂,產權關系沒有理順,有大量的問題。 第三,要解決地方國資委平臺問題。目前各地國資委都在紛紛做自己的一些打算,在目前新的國資管理體制下面,包括北京、上海都在打造國有控股公司平臺,正在進行地方國有經濟大整合,我覺得這都是因為國資委的定位不明確,因此對于接下來很多國有企業的定位就有非常大的影響。 因此,我個人認為應該加快國資委轉型,同時應該發揮我們現在《國資法》當中已經定的一些方向性的東西,比如干凈出資人這樣一個引導性的作用,來推動下一步國有企業的改革。
經濟觀察報:改革進展到現階段,中小企業層面已經沒有國有企業,所以未來國有企業改革將是以大企業為主的改革。下一步的改革方向如何?特別是競爭類的國有企業將如何改?
周放生:將國有企業特別是中央企業母公司改制成為投資主體多元化的混合所有制企業,這是國企改革下一步的方向,目前還沒有破題。這是一個非常艱巨的任務。也就是說,要推進雙開放:國民經濟對內進一步向民營企業開放產業,國有經濟對內進一步向民營企業開放股權,通過企業改制引入民營資本,引入市場機制。 現階段最適應市場需要的企業體制既不是國有獨資公司,也不是民營獨資企業,而應該是多種資本融合的混合所有制企業。少數重要關鍵行業的混合所有制企業可以由國有控股,更多行業的混合所有制企業可以由民營控股。適合的才是最好的。
賈康:以后中國國有獨資企業的數量還要減少。國家層面獨資企業的存在一定要有特別的道理;還有很多國有控股地位的企業,現在國資委直管的已經從196家縮到123家了,如果縮到幾十家的話,就可以采取一企一法案,一類一法案,說清楚為什么要組建特別的獨資的或者是控股的國企,而且是特大型的國企。 一企或者一類一法案,對應的就有一個國有資本經營預算概念,對它規定國有資產收益是該采取什么辦法?現在央企紅利征收率普遍的是5%和10%,還有不收的,再加上中石油、中石化的石油特別收益金,就是四檔。以后應該不是幾檔的問題,而是一企一法案,說清楚為什么建立這個國企的特殊依據,說清楚為什么這么處理他的國有資產收益。這些過程是要求透明的,是在法制情況下通過立法機關認可的,修整和動態優化也是走程序的。
安林:我認為下一步央企改革的重點依然是公司化改造,市場化推進,要繼續深化中央企業公司制股份制改革,我認為重點在于推進央企董事會走向獨立性、實體性、實權性。
經濟觀察報:目前國企改革繼續推進的難點有哪些?
李曙光:目前改革的難點有五個方面:第一,特殊國有企業的問題,像中投、匯金,還有一些資源壟斷型國有企業,中石化、中石油等,這些國有企業涉及到壟斷。第二,公司治理結構問題,現在大量國有獨資企業和國有獨資公司現代企業制度推進極其緩慢,公司企業和公司董事會制度、股東大會制度基本處于虛設狀態,或者花瓶化現象比較嚴重,這是國有企業遇到的比較大的問題,就是公司治理結構問題。 還有就是公司高管的選聘方式。國企行政化選人方式是非常大的問題。另外如何處理國有企業歷史遺留問題,包括主輔分離問題、下崗職工分流問題、虧損國有企業等等。 最后我認為就是國有資產流失問題,我覺得比較重要的一個是信用流失,主要是國有企業本身在市場經營當中不按照市場化方式做,現在很多官司是國有企業違法,國有企業不遵守合同,這個對于整個國有企業信譽的損害,以及對于社會信用損害是非常大的。第二個就是創新發展動力不足流失。第三是決策失誤流失。第四是知識產權保護不足流失。第五是各種侵權的流失。
安林:主要有以下幾個問題:第一是國資監管機構在“管人管資產管事”上依然沒有很好地實現“相結合”。其次是國資委系統的國資基本上扭轉“九龍治一水”的局面,成為“一龍治一水”,但在全國系統的國資,依然存在“九龍治九水”現狀。還有國資管理體制中“統一所有、分級代表”中的分級“代表”成“所有”,統一“所有”成“沒有”,這種現象在地方尤為明顯。當然最主要的是,國有資產管理體制實現方式亟待優化或再設計。